之后几日,楚双香一心在等阿坦的回信。

    但她左等不来,右等不来,心里渐渐焦急。

    贺玉谨也心中也有事,造例早出晚归,除了睡觉一定要从背后抱着她不撒手,倒也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。

    这日中午,贺玉谨突然不知从哪儿杀了回来。

    一进屋,一身杀气令府中上上下下的佣人大气不敢出。

    “随我进宫。”贺玉谨对楚双香沉声说。

    楚双香一愣:“现在?”

    进宫前要准备的事很多,这么着急地情况还是头一次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贺玉谨斩钉截铁地说,“就是现在。”

    楚双香:“是出什么事了吗?这么急?”

    贺玉谨却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,讥讽地嗤笑一声,说: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楚双香换好衣服出来。贺玉谨回过身,表情明显怔了怔。

    楚双香平日爱穿素色衣服,尤其是在城南看见如今游民遭遇后,穿衣用度更是简单,若不是要进宫,头发不插金钗。今日她的装扮还是清秀淡雅,湖色石榴裙,点点繁花,但她五官明媚娇俏,就算是素衣,也不掩佳容。

    贺玉谨喉结微动,尖锐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楚双香一圈。

    他忽的又不着急了,干脆坐在大厅圈椅上坐下品茶,道:“那条银狐斗篷呢?拿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婢女红奴匆匆拿了斗篷来。

    贺玉谨亲自给楚双香披上。

    顶级质感的毛皮衬得楚双香一张小脸艳若枝上桃花,身似柳叶迎风,雍容华贵,气度不凡。

    这样的美人走出去,即便已嫁为人妇,也一定会被无数英雄觊觎。

    贺玉谨这才舒服了,他今日偏要好好炫耀一番。

    贺玉谨冷面给她系好飘带,好好欣赏了一下他小妻子饱满粉嫩的小脸,这才不分喜怒地哼了一声:“走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,贺玉谨手抵额角,闭目养神,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待会的惊喜是什么。若楚双香开口打听,他便眯起来眼睛,冷笑一声,“呵,怕你知道了,待会要高兴死!”

    楚双香:?

    听起来,似乎是什么好事?

    楚双香猜了一路,也没猜出所以然来。

    进宫后,楚双香才知道,今日是北屿派人来觐见,皇帝老头在后花园摆了宴。

    席上除了有几位皇子,还有不少名门贵女,乍一看还以为是要选亲了。

    平息公主和楚玉儿也在席位中。

    刚刚入席前,平息公主对擦肩而过的阿坦少将惊鸿一瞥。

    她原以为,在北屿长大的男子都会是大方脸,五大三粗的模样,没想到这位小将军这么年轻,还这么英俊。

    他身上有常年从军才会有的英雄气概,俊朗、舒展,像生长在沙漠里的笔直的胡杨树。那可不是她每日见到的软趴趴的文臣能比拟的。

    她上一个如此倾心的,还是她表哥贺玉谨了。

    她不敢继续招惹她表哥,便对这位小将军心生荡漾。

    平息公主好奇地同母亲打听,“这位将军今年不也就十八,怎么就有这么多战功?”

    娴妃说:“阿坦十六岁就从军了,据说他参军第一年,就带着一队小兵杀进了异族首领的军营里,之后更是一路杀,一路晋升。”

    皇后说: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,上一个这么年轻就崭露头角的,还是玉谨吧?”

    娴妃笑了一声,说:“怎么听着像差了辈分似的,其实算起来阿坦属虎,今年二十二,玉谨属龙,今年二十,比阿坦还小两岁呢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两位娘娘都止住话头,低头品茶,没再继续往下说。

    有些话不能往深处说。贺玉谨一生下来就被扔在了马背上,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,当然看起来会比同龄人更老成。

    平息公主又说:“小将军还没娶亲吧?”

    娴妃曲指敲了敲平息公主的额角,说:“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平息公主撇嘴道:“我就问问不行啊?!”她表哥没了,她还不得赶快想另一个?

    娴妃说:“你是公主,公主的婚事可不由你做主。不过这位小将军的确没娶亲,你若喜欢他,求你父皇去。手握重兵的武将,若能招为驸马,可不更令我大晋安心?”

    平息公主愈发开心了。

    这时有太监喧安贤王安贤王妃到。

    平息公主撇了撇嘴。

    楚玉儿也惊了一下。到现在贺玉谨那边还没动作,估计是并没有查出来那天推楚双香的人是她。

    但她到底心中不安,忙埋头喝茶,只匆匆瞥了楚双香一眼,顿时又被楚双香今日这身打扮惊到了。

    银色雪狐……

    楚双香这一身竟然是银色雪狐毛!

    她那明亮的桃花眼在雪白银狐毛衬托下流光溢彩。是了,没错了,除了真正的银狐毛,还有什么动物的皮毛能这么养人?

    雪狐极其稀有,只出没在气候艰险的雪山,数十年难得一遇,据她所知,贺玉谨的生母在世时深受皇帝宠爱,才被赏赐过一条。

    难道楚双香身上这条,就是贺玉谨生母的那条?

    楚双香没功夫去管楚玉儿和平息公主艳羡的目光,因为当她看见面前那人时,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。

    年轻英俊的少年披着威风凌凌的铠甲,腼腆地向楚双香行礼,脸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。

    楚双香也得体地回了礼,“阿坦将军。”

    此番回楚域觐见,本不该是阿坦的差事,是阿坦他爹的。

    但今年,不知道哪个人,非跑进宫里,阴阳怪气地在皇帝老头跟前一通念叨。

    说,北域数年没派人来,怕是有二心了!

    说,老将军年纪大了,不中用了,长时间车途劳顿怕是吃不消,应该让小的来!

    说,小的接班快两年了,都没来觐见一次,真是不知礼数……

    皇帝老头一心修仙,哪想管这些?

    老头最怕贺玉谨念,为了让贺玉谨闭嘴别嘚吧,这才特地召阿坦回楚域。

    见到阿坦后,楚双香再落座,心思就不在宴席上了。

    她一心想抓着阿坦问,她的信收到了么?姆妈怎么样了?现在在哪儿?

    楚双香心神不宁地找同阿坦说话的机会,贺玉谨却把她盯得紧。

    落座后,他一边跟邻座几位官员推杯换盏,一边不忘继续戏弄她。

    “我夫人爱吃辣,这道菜,一定要尝。”贺玉谨一脸正义体贴地给楚双香夹菜。

    楚双香看着贺玉谨夹进自己盘子里的辣椒头:“……”

    贺玉谨“关怀”道:“安贤王妃怎么不吃?难道本王给你夹的菜不合胃口?”

    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满是:你不要不识抬举!

    楚双香便也给贺玉谨夹了一筷子,说:“应该是臣妾服侍安贤王用膳,怎么能让安贤王动手?”

    贺玉谨盘子里,多了一只大蒜头。

    贺玉谨:“……”

    其他人纷纷说:“安贤王同安贤王妃的关系真好啊。”

    “安贤王真爱妻如命。”

    “安贤王妃真是好福气。”

    桌下一只手,突然捉住了她的。

    楚双香一怔,就感觉她的手指被强硬分开,与他手指相扣。

    那常扣箭的大拇指在掌心的位置轻揉慢捻。

    温温|热热,又有摩擦的触|感,不断提醒着楚双香昨夜在水中发生的事。

    楚双香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他们周围还都是人,大臣和贵女们高谈阔论,还时不时还有太监宫女经过。只要他们中的谁,有心往桌下一瞟,就能瞥见他们那两只纠葛难分的手。

    贺玉谨又揉又掐,凉凉地说:“收起你的心花怒放!”

    楚双香:“?”

    “需要本王在这里也提醒你一次吗?本王是谁的夫君?”

    楚双香压根不知道贺玉谨又犯什么病了,只能乖巧温顺地眨了眨眼,说:“我的。”

    贺玉谨这才面色稍霁,高傲地扫了阿坦一眼,说:“知道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安贤王殿下!”

    这时一道男声响起。

    赵羽桓:“安贤王可否同下官去偏厅一叙?”

    赵羽桓是贺玉谨的老友,太了解贺玉谨的脾性,他一看眼前的架势,就露出一副“我懂”的怪笑。

    赵羽桓有事,那一定是大事。

    贺玉谨便松开了禁锢着楚双香的手,起身整了整衣袍,随赵羽桓去,临走前还不忘回望楚双香一眼,那双老鹰似的眼似乎要把楚双香身上看穿个窟窿。

    这一眼,又被赵羽桓看见了。

    赵羽桓狂笑,说:“啧啧啧,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爱跟成了亲的男人喝酒。一身黏糊糊的酸臭味儿,不像我,散发着只有尚未成亲的青年才俊才有的芳香。”

    贺玉谨:“滚。”

    贺玉谨一走,楚双香立刻也离了座。

    她没特地找一个偏僻的地方,毕竟瓜田李下,越遮遮掩掩反而越说不清,所以她干脆光明正大地在阿坦旁边的位置坐下,“阿坦,你收到我的信了么?”

    阿坦盯着楚双香看了半天,还没开口,脸先涨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阿坦连多看楚双香一眼都觉得不好意思,可又偏偏看了还想看,就想盯着人家看。

    天地良心,他以前真的只把楚双香当好兄弟的。

    但现在,他的好兄弟嫁给别人做了老婆,被养得面如芙蓉花,腰似柔柳,还散发着一身馥郁的好闻香气。

    阿坦半天不说话,楚双香急了,“问你呢,到底收到没?”

    阿坦这才如梦初醒,“收到了。”

    楚双香说:“我姆妈她现在在哪儿呢?”

    阿坦脸上红晕未散,叹气道:“我同你姆妈说了,可你姆妈说什么都不肯回。老人就是这种想法,说自己一把年纪了,要落叶归根,说什么都不肯随我来楚域。”

    楚双香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阿坦说:“双香,你何必一定要她来呢?你姆妈最近挺好的,吃得好,睡得好。到底什么事一定要她来楚域?”

    他又怔怔地望着楚双香,望着她眨眼睛时,那长而温顺的黑色眼睫,是如何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一张一合。

    他情不自禁地说:“双香,你看起来,也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楚双香完全没心思同阿坦诉衷肠,她想了想,说:“她不肯来,那我就想办法去接她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阿坦以为自己听错了,喃喃:“你,你是要和我一起走么?”

    阿坦话音刚落,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。

    他警觉地回头一看,不知什么时候,贺玉谨已站在了他们的身后,两手背负,下颚高傲地昂起:“阿坦是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阿坦行礼:“安贤王殿下静安。”

    贺玉谨冷笑,忽的就向阿坦掷去一柄飞箭。

    那箭竟是冲阿坦心窝飞过去的,要不是阿坦也是个练家子,即使闪开,这会儿他已经被贺玉谨扎了个对穿了。

    “安贤王殿下。”阿坦蹙眉道:“请你自重。”

    如果不是因为贺玉谨是楚双香的夫君,他早就一刀砍过去了。

    但也正因为贺玉谨是楚双香的夫君,他脑子里已经把贺玉谨砍了无数次。

    贺玉谨扔了一柄,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柄。

    贺玉谨慵懒地眯着眼,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飞箭镀银的那一头,头高傲地偏了偏,凉凉道:“听说你是草原最厉害的勇士,那么我们来比试一场!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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